慧门醋。赵州茶。云门饼

       有一晚的放香日,游祥洲居士到禅堂来给我们讲专题讲座。其中有一段他让我印象深刻。他说以前来找师父都要到禅堂旁的树上,师父在树上建了一个小房子。师父以前就是在木屋里小参,接见禅众,招待顾客喝师父特制的醋。古有“云门饼”,“赵洲茶”,我们百丈山有慧门醋。。。‘
        古时禅师在接引禅众时,会善巧运用逼拶去砍断他们思考的连续性,一些看似不合逻辑的举动却是禅师最有力量的金刚王宝剑。
          其中较为出名的有赵洲禅师,的  “赵洲茶”。那时,常有禅众到禅师的寺庙参学。可是禅师一贯的作风都是不作答,只道一句"吃茶去。"有次院长去探望禅师,禅师便向他喝到“院长!”院长一愣,接着禅师续道:“吃茶去。”传到后世称作,"赵洲茶"。禅宗各派的禅风有别,禅师变化莫测的手段也传下后世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了的公案,如云门饼,德山棒,临济喝,云门剑等等。
百丈山慧门禅师身嗣临济宗的法脉,临济宗的禅风刚烈迅猛,势如山崩。禅师形容临济禅风如"五逆闻雷",就是有如一个人犯下五逆重罪,突然听见天空一阵雷响,有多触目惊心,可想而知。
基本上,在马来西亚的禅修营里已很难可以看到慧门禅师逼拶的情境。在台湾的时候,由于头三个星期山上的禅和子到最多,而且能到山上来的大部分都是老禅,所以禅师也逼得较紧。几乎每一天第二支香的引磬响起后禅师都会出现在禅堂,拿着竹篦,对我们一一逼拶,而方式却是却是依禅师随机出招,从不照常理出牌。在禅师的书里有提过有一次禅师进禅堂对禅和子逼拶一番以后,就叫到: ‘吃茶去!! ’,而当禅和子正要走出禅堂时却被他喝着: “不准离开禅堂!”。禅和子们当下给他搞得左右为难,进退两难。
慧门禅师的这一顿“赵州茶”,实在让人吞也不是咽也不得。

 有一次,禅师如常入禅堂逼拶,然后禅师竟突然喝道:
“全部给我躺下来。”
然后,只听见禅堂的禅和子应声而倒,一一躺在地板上。
禅师继续逼拶,:“你们以为参禅一定得坐着着的吗?。。。”
到了后来,禅师喝道:“滚出禅堂!”
当我还在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却听见地板咕隆咕隆响起,已有禅和子开始力行滚出禅堂。。。
那时我参得正紧,所以动起来不太灵活,只好爬着出禅堂。
我们在山上参的话头是“拖死尸是谁?”
心想自己这时候就像是在拖死尸一般,不过是假的死尸。。。

突然念头一转就想,“假的?那真的是什么?真的在那里?有什么是真的?不!都是假的!。。真的在那里?到底在哪里?”
然后心里郁闷,竟哭了出来,然后从一楼的禅堂滚下楼梯,心里还是不断往心里追究:
“什么是真~~什么是真的!!?”

通常第二支香以后,就是我们吃早斋的时候,禅堂和斋堂的距离其实不过五分钟,可是禅师都会吩咐维挪让我们提早20到15分钟让我们慢步经行到斋堂去。刚开始这不是件一个容易的事情,在你的食欲推促你快点到斋堂去的同时却还要往心里去参究,
 “是谁?到底是谁? ”
“谁在往斋堂走去?”
“谁想快点到斋堂吃饭?”虽然你知道早到斋堂也不能自己先行开斋。。。
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体验,因为你真的看得到自己脚步会越来越快。。。
像是活尸体,被食欲给拖着往斋堂走去。
有时,禅师会拿着竹篦,站在斋堂的门口,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们像丧尸一般拖着昏沉饥饿的死尸从禅堂走到斋堂。
然后,如果你经过他身旁的话,

他可能会突然冷不防握着竹篦放在你眼前厉声道:
“来来去去!求个什么?”又或者说,
“那里去!?快说~快说!”。

       禅师的功力就是在这一些过程中表露无遗。逼拶也不是频密,凶狠,声大就有效,胡叫乱吼一番谁都会,可是利眼的禅师都懂得在适当的时机拿捏力道。禅师在金马伦的第一天开示,我们在听开示的时候,当然也是不能松懈下,边听开示边往心里参究,其中有一段说道:“参禅要“如猛虎下山 ”!不能如病猫上沟一般。。。”
当我们听到“猛虎下山”的这一句时,突然感到胸臆间一紧像是一股力量在助我们往心里面面参究一般。
这是我才明白到所谓的逼拶并不停留在任何形式,一个禅师的存在,他的言行举止,一个眼神,只要禅和子能契合那就是逼拶。

山河大地,溪水树叶,禅师信手拈来提一壶茶,喝一杯咖啡皆能参禅。
有一次禅师说他要请我们喝咖啡,叫我们到饮水处柜台拿咖啡。
禅师把咖啡泡好后就放在柜台上。
只要我们想伸手去拿咖啡时,禅师就喝到:“是谁?!是谁想拿咖啡?把那个想喝咖啡的人拿出来!!”
其中一位年轻人当下不假思索,就想爬上柜台上面。。。
有一次我们谈到了茶禅。他说现在外面可能都会说,喝茶时要觉照味觉和嗅觉,对茶的味道和香味了了分明,可是禅师却说这只会让你的心向外攀缘。他说喝茶要去参究喝茶的是谁?还要喝出疑情,喝到能所双泯,没有在喝的人,也没被喝的茶才是茶禅一味。
那一天,我们分组练习 “茶禅”,一边喝茶,
一边参究,一边慢动作地举杯,倒茶,
“喝茶的是谁?举杯的是谁?到底是谁?“
 慢慢地把茶杯凑到嘴边。。。
基本上大概两个小时内只能喝到二到三杯茶。
       大概在第四或第五个星期,禅圆师兄突然神情凝重地进来禅堂,然后向我们报告说:
“明天,禅师将会举行一场入室考功,山上的每一位禅和子都务必需要参与。 ”
他说这一种入室考功逼拶在近三十年的中国佛教界已经失传了,因为这一种考功方式除非是利眼禅师,否者根本不能办到。这一种入室小参的传统在日本与韩国虽然还是传承下来了,可是却已流于形式上,真正有能力办到的禅师可能不超过十位。
上一次的入室考功据说是在九年前的关丹,
其实以我们的功力,连进小参室里也没有资格,更别想验证到些什么,还是踏实地修行比较好。这一次的入室考工其实也不过是让我们体验一下而已。
           那一天晚上,维挪不断地提醒我们明天的考功是多么盛重,多么前载难逢的机会,只会让我们越来越紧张。
           入室考工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我们会被带到小参室前,然后禅师会在里面等我们。在进去之前,我们就先敲一敲门前的小钟,走到禅师面前一礼拜,然后把自己的本参话头给喊出来,接着就把你自己的体会给表达出来。
你可以大喊一声“不知道”,也可以打关斗,或当场来个金鸡独立都可以,就是要不假思索地把内心的见地用行为给表达出来,然后接下来的就交给禅师了,直到禅师摇了摇手上的铃,我们才可以出去。
古时的禅师如果发现徒弟的功夫已经到家了,就会每天安排他每天入室请益,只要他一进小参室,就问他一句“阿谁与你拖个死尸来?”,他一开口,禅师就对他拳打脚踢,让禅和子带着自信与见地进来,然后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出去。
从禅堂到小参室大概有七分钟的路程,沿途我的脑袋里出现无数的想法,我在想我可能会当场把僧服给脱然后丢给禅师,再想可能会大喊一声把禅师的竹批给抢过来,又或许 “呸”一声转身就走。。。
可是禅圆师兄却说,你现在大脑里想的都不是答案,进到去把当下的,最真实的给表达出来就是了,不要去想像。
后来到了小参室前,第一个进去的禅和子,不到一回儿就听见“铃~~”,然后就出来了。
之后他分享说,那时他才刚开口说话,禅师就摇铃,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后来我也明白,其实古时禅师就算只是听你的脚步声在入小参室前有一点急促的话,就立刻摇铃,你连进到小参室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禅师这次也没有那么地严格。
我在小参室外,偶尔听见禅师逼拶的声音传出来,有的基本上就是跟禅师在斗音量,
禅师道:“到底是谁?”
“是谁~~~~~~~~!”
当轮到了我时,方丈把门打开,只见禅师眼神凌厉,四平八稳地坐在小参室里。我不敢直视禅师,就走到蒲团前一礼拜。
禅师喝到: “拿出真本事来~~!”
我登时不假思索,喊道:
“拖死尸是谁~~!”就下意识本能般把见地给表达出来。
禅师一看:
 “好!”
然后拿着竹篦薜继续追问向我逼拶。。。
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一分钟。
禅师摇铃,我回过神来。
我走出禅堂,到小参室前的树下打坐。
在小参室里的一分钟(或者不到三十秒)里,我的反应,禅师的逼拶,我内心的转折,所有的情绪表达都在我眼前慢镜头重播。
胸臆间沉重,心头感到一阵淡淡的懊悔,好像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时机,仿佛自己已被带到了家门口,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入家里一般。。。
逼拶声从小参室里传出,
 “到底是谁?不准碰我!”谁在跳?谁在滚!拿出来!”
之后我还听到有人在地板上被拖的声音。
后来还真的有一个禅和子躺在了小参室的门口一动也不动,似乎疑情起了不敢乱动。
之后的禅和子只好跨过他的身躯进小参室。。。。
我之后回到了禅堂,找笔把小参室里的发生给记录下来。

慧门棒喝讨一句,
横刀自刎作卧尸。
问我死后何处去?
竟觅不着当下处。
净土本不离火宅,
枉作旅泊觅心人。
因甚求驻涅槃城?
原来畏作大丈夫。

这不是一个悟境的叙述,只是在小参室的一个情景描述。
我讲讲到百丈山修行氛围听起来像是在战场多过像道场,而其实这也不过是在百丈山精进禅七的头三个七,禅师会逼拶得比较紧,之后有几个七,禅师都没来逼拶所以禅和子的士气也开始沉淀下来,功夫可能会用的更为细腻(也容易懈怠)。

在最后的两个七,禅师找来了一位南传的比丘来带禅修营,他提到在香港最红的禅修营就是一行禅师的禅修营,只要一公开报名,几个小时内就满人,而且waiting list 也排长龙。他说因为香港人平日较压力大,所以希望到禅修营来放松。一行禅师的禅修营都是出家众在带,而且每一位出家人都会弹吉打唱歌。禅师也会先带领禅和子一同拉小提琴唱诵“ Namo Avalokiteshvara Chanting”,还有的老菩萨感动得哭了出来,所以香港人也比较相应,而相对起来有些道场的日常操作像是 “集中营”多过像禅修营。

我听到这里我心里就在想,那百丈山相对下就是军训营。
我们的确需要有方便来接引众生来修行,
可是也有的佛教徒渴望自己能在修持来有更深的体会。
尘劳回脱事非常,
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经一番寒彻骨,
那得梅花扑鼻香。
对于想“紧把绳头做一场”的修行人,百丈山是不可多得的道场。
学佛也有四五年了,学过四五种法门,我都不去比较那个法门比较好,比较高明,我最终选择了看话参禅有很多的原因,而最让我感动的就是在慧门禅师在修行上那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不谈太多的境界或法义的东西,毕竟禅宗的心态就是“不明心性,学法无益。”
有一次郑振煌教授来讲课,他随行的同修就跟禅师请法,问一些如来藏法义上 问题,法师却说在大藏经里,google找得到答案的,都别来问我。
结果一阵寂静后。。。
他们才说,那禅师你这样说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禅师说:“好!那就喝茶吧。”
禅师说法多从修行心法下手,注重 “禅师语录”,而在理论上其实也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他常常说,如果古时禅师知道我给你们讲得那么清楚的话,恐怕也会从棺才里跳来拿着香板追着我来打了。。。可是我不说清楚,你们又不肯信。


4 Response to "慧门醋。赵州茶。云门饼"

  1. Weiyi says:
    June 15, 2014 at 9:52 AM

    从之前的体验至今,对于这个法门,我有一字:怕!

  2. The X-ao says:
    June 15, 2014 at 6:42 PM

    怕什么?禅师基本上没有碰过你半条毛。香板也是你要求才会拍你,竹毘也不过放到你的眼前没拍到你身上。你害怕的是你自己,你害怕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3. Weiyi says:
    June 17, 2014 at 7:46 AM

    對。我都知道。
    我接受不到那時滿腔憤怒的自己。

  4. The X-ao says:
    June 19, 2014 at 9:24 AM

    所以要问哪~~那个愤怒就是你吗?离开那个愤怒有个人在看着吗?那个你是恒常的吗?那个生气的是谁?只要你还看着,就还有的希望可以超越,不看就继续带着他~~